最近从家乡寄来了一本精装豪华的大画集《菏泽书画》,封面上有老友张剑萍先生书写的“画以留美,书以言情”八个大字,打开拜读后,无限感慨。画集可谓蔚为大观,人才济济,说明在当前改革开放的形势下,书画艺术多元化繁荣发展的格局。菏泽代有才人,青出于蓝胜于蓝,亦无愧于“书画之乡”的美誉。
画册收录了古今和省内外200多位名家的作品,其中有近代画家田伯平先生的浅绛山水《群山秋色》,落款是民国三十年作。田伯平先生是菏泽30年代著名画家,也是我童年的老师,在他启蒙教育下,我走上了艺途,以致影响着我的一生。我对田伯平先生怀有浓厚的感恩之情,睹物思人,倍感亲切。
这幅画画的是两位文人高士在那高山清流急湍的溪水旁边对坐闲话,遥指远方的霜林红叶,欣赏着秋高气爽的山林美景。画幅上主峰突兀险峻,山泉飞瀑顺崖而下,近处大树参天,远山错落有致,山腰白云飘渺。构图空朦灵动,溪水之上筑有栈道,更增情致,隔岸远处有竹篱茅舍,意境幽深。此作赋诗一首:“群山秋色老,长林木叶稀,正堪寻诗句,过桥问酒旗。”跋于画面左上方,生动地描叙出了此作的主题思想,展示了田伯平先生的深厚传统功力。
田伯平先生从艺一生,大半时间是处在民族危机的战乱时代,兵荒马乱,民不聊生,居住在沦陷区的老画家,怀着悲愤和无奈度日,希望借笔墨解除胸中烦忧,超脱痛苦,用画创造一个清静恬淡的世外桃源,这体现了画家对自由和平生活的向往以及对艺术的精神依托。
菏泽是鲁西南的重镇,历史文化底蕴浓厚,重教尚学,教孩子读书写字是成才之道,书画艺术非常兴盛,享有“东壁国书府,西园翰墨林”的美誉。在菏泽城内一般的家庭,都要挂幅中堂,以增加文化气氛。当时著名的画家还有李眉川、苏君博、何镜山、谷子乾等人。他们的作品在社会上流传甚广,以田伯平先生的美誉为最高。先生山水花鸟俱佳,以画竹最为擅长,他的竹子家喻户晓。我当时还处在童年,每走到街上或在左邻右舍,看到墙上挂的字画,都欣喜若狂,凝神观赏,长久不愿离去。在这翰墨飘香的氛围熏陶下,耳濡目染,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的心灵,使我从小就如痴如迷地热爱绘画。田伯平先生当时在菏泽城内北极宫街,和我家是隔墙邻居。先生秉性正直宽厚,待人热情诚厚,我经常拿着我的涂鸦画稿向他请教。老生先不厌其烦地指导我怎样构图,如何用笔用墨,时间长了先生被我勤奋执着的学习精神所感,就乐意收下我这个徒弟。先生时常赞扬我、鼓励我好好学习。他对人说:“奎聚(我的乳名)这孩子很有天赋,可惜从小没有父母,苦孩子很可怜,从小受苦也是好事,人穷志坚,能锻炼意志,长得高大魁悟,品性忠厚,将来有前途。”先生教我学画要从规矩入门,还要学文化,学书法,诗书画要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先生曾拿出自己珍藏的名人书画叫我欣赏临摹,并亲手动笔改我的画稿,使我逐步心领神会,渐渐认识到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从而废寝忘食地孜孜追求。田伯平先生在菏泽名气很大,当时跟他学画的青年很多,如刘鲁生、何方华、晁楣等人都受过他的指点。这些人都已卓然成家了,至今他们谈起田伯平老先生仍怀有敬佩之情。半个世纪过去了,由于我个人胸无大志、不求进取,无所建树,辜负了先生的厚望。
田伯平先生爱好结交画友,他和当时南华中学教师李眉川、社会名人苏君博经常聚会,切磋技艺,谈经论道,有时挥毫泼墨即兴赋诗作画。伯平写竹,君博补石,眉川题款。
如诗文“金石精英,修竹清贞,立脚坚正,任尔狂风”。在文人画中竹子是具有高风亮节,傲然坚贞的象征,老人处在当时的日伪统治时期过着艰辛痛苦的生活,借写竹抒发胸中郁愤的心情,表现了这三位老人不凡的品格和气节。
先生说过:“作画既不能忘却前贤,亦不能忘却旧法。”还说,“西画贵写生,中画尚写意,西画讲光线,中画重气韵,西画取肖像,中画讲神连,今后作画要将中西熔铸一炉,经过个人心灵运化,打成一片,使形似神韵同现画面。”先生主张继承传统文化的精髓,又要吸收西方绘画科学因素,主张中西结合、兼容并蓄,这和徐悲鸿先生提出的“古法佳者守之,垂绝者继之,不佳者改之,未足者增之,可采入者融之”的观点是一致的。先生后期的作品充分体现了他锐意创新的精神,例如他画的“高梁大豆图”就追求西画光景的感觉。这尽管还是探索,在半世纪之前,说明先生已在思考国画的创新出新的课题。
田伯平先生离开我们已有五十多年了,每当想起过去跟先生学画的往事,心中就不由涌起一种怀念感恩之情。他那高尚的品德、超人的功力和暮年创新变法的精神,永远值得学习。
1994年菏泽曹州书画院举办了先生的遗作展,我有幸又一次拜读了先生的遗作墨宝。随着光阴的流逝,时代变迁,先生的作品已存世不多了。这些古色古香的为数不多的作品仍闪烁着时代的光辉,代表了菏泽那个时代的高度,田伯平先生无愧于菏泽画坛一代精英。
(田伯平(1889-1950)山东省菏泽人,民国初年毕业于国立山东艺专,山水、花鸟兼工,为我国杰出的国画艺术家和美术教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