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正盛，春意盎然，每逢这个时节，人们总喜欢游园赏春。从古至今，园林都是人们的精神家园，无论是中国园林的诗情画意，还是西方园林的几何布局，无不反映了人们对理想环境的憧憬。方寸之间见天地，咫尺之内有乾坤。当北宋园林邂逅莫奈花园，故宫乾隆花园相约凡尔赛宫园林，将给人带来怎样的审美享受？恰逢故宫博物院建院100周年，“乐林泉——中外园林文化展”正在故宫博物院展出。本次展览以园林雅事为焦点，立足中国古典园林艺术，放眼全球园林文化，通过雅集、鉴藏、游山、静修、观花、畅音六大园事，运用建筑烫样、复原模型和历史空间再现等形式，将来自中国国家博物馆、美国芝加哥艺术博物馆、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耶鲁大学英国艺术中心、法国凡尔赛宫等多家博物馆提供的200余件文物展品分布于三个展厅，分别聚焦山、水、花三大核心元素，让丰富多彩的园林文化变得可观、可听、可游。
雅集 / 流觞曲水
自古以来，不同国家的文人贵族都时常会相聚畅谈。他们在特定的优美环境中陶冶情操、抒发各自的精神理想，共同度过愉快的时光。无论是古希腊哲学家在宴饮会中探讨哲理，还是古罗马宾主在雕塑、喷泉边开宴，无论是波斯园林的诗歌朗诵，还是法国沙龙的思想家聚会，都使环境美与精神美交汇一体，形成思想与感官的多重洗涤。
在中国古代，早在东晋时期，王羲之便召集文人墨客在会稽山举办兰亭雅集，写下了著名的《兰亭集序》。这次集会，与西园雅集、玉山雅集并称“三大雅集”。而在其中的西园雅集，可谓是北宋文人的一次盛宴，苏轼、苏辙、黄庭坚、米芾、李公麟等16位名士齐聚驸马都尉王诜的西园，也由此诞生了诸多围绕此次雅集创作的《西园雅集图》。本次展览展出了明代陈洪绶版本的《西园雅集图》，这幅画以树石将人物分割为四组，场面宏阔幽邃，人物造型追求晋人风致，体貌修长夸张，突出了人物清雅而超俗的风貌。该作起初并未被陈洪绶画完，而是于清代被华喦补笔完成。画中的题跋记录了中国文人的艺术传承。
鉴藏 / 赏玩品古
无论中西，都不乏对珍宝情有独钟者。意大利风景画家乔瓦尼·保罗·帕尼尼曾按照自己的想象，创作过一幅表现罗马古迹的画作。画面中，古罗马的绘画、雕塑等陈列在大厅。几位收藏家流连于厅内，为那些精美的艺术作品而折服。这幅画充分表现了画家对古代艺术珍宝的敬畏，也暗示了古罗马艺术对以文艺复兴为代表的西方艺术思潮的影响。本次展览展出了后人基于该作品创作的油画。
在中国，唐代张彦远的《历代名画记》中也提到了“鉴识”与“收藏”。中国古代的文人和贵族在雅集中品古、鉴古，也在书房中藏古、阅古。许多艺术爱好者都喜欢在园林中规划自己的小书斋或珍藏室。幽静的环境映衬着珍宝的瑰丽，让收藏者能透过室内一角与古物交游，与古人相接。
乾隆在建福宫花园静怡轩时，为珍藏顾恺之的《女史箴图》和被传为李公麟所创的《潇湘卧游图》《蜀川胜概图》《九歌图》辟建专室，命名为“四美具”。本次展览依据档案典籍记载，对其陈设进行复原。通过展览内容可以看出，乾隆的这方精神家园陈设精美、空间紧凑，柜上的瓶瓶罐罐既有清新雅致的青花瓷，又有色彩缤纷的珐琅。这间藏品丰富的珍藏室，成了乾隆的审美空间和精神园地，也为后人研究当时的工艺美术提供了重要参考。
游山 / 咫尺洞天
古人无论是观看园中假山，还是欣赏真山真水，都在追求独一无二的心灵空间。在中国，山既表达了古人对仙山洞天的向往，也承载着“虽居城市而咫尺林泉”的文人理想。假山的出现，可谓是将自然之物转化为可游可赏的美学意象。
本次展览的“游山”单元中，我们能看到许多古典园林中的假山。其中，宋徽宗的真迹《祥龙石图卷》描绘了一个造型奇特的太湖石，石上有着楷书“祥龙”二字。画法承袭黄荃的“黄家富贵”的风范，取龙凤呈祥之寓意，用精雕细刻的手法呈现了皇家园林的富丽典雅，与瘦金体书法浑然一体。此石立于环碧池之南、芳洲桥之西，构成了别有韵味的园林一角。
兴起于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台地园是依山而建的西方园林的典范。其以几何布局、层次分明的台地和精妙绝伦的喷泉、水池、雕像等为主要元素。设计者往往会在中轴线两旁栽植一些挺拔的植物，与周围的自然环境相协调。台地园被传入法国后，因法国多平原，该风格的园林便被设计成以平地中轴线为核心的规则式布局。数个世纪之后，台地园在欧洲的影响范围进一步扩大。钢琴家弗朗茨·李斯特在埃斯特庄园的喷泉旁以琴声回应水声，创作了《埃斯特庄园的喷泉》一曲。
静修 / 心灵慰藉
人们在园林中的游园活动不仅包含物质层面的宴饮，还包含精神层面的静修。依山傍水的寺观园林中，许多修士在庭院种植花草，在回廊冥想，通过不同的活动慰藉心灵。清代冷枚的《达摩面壁图》和西方名家伦勃朗、丢勒等人创作的以圣哲罗姆为题材的作品都是这一内容的生动表现。
本次展览的“静修”单元以云光楼的十六罗汉屏风营造了一个小型空间，宛如静修场所。此组屏风根据五代前蜀画家贯休所画《十六应真像》的原作制作，后来被进献入宫，相传当年乾隆在看到这组屏风后，当即把云光楼上所供的围屏尽数撤销，将这组屏风供奉至自己去世。这组紫檀嵌玉十六罗汉像屏风共16扇，每扇都采用百宝嵌工艺，通过和田玉镶嵌出罗汉形象，它的背面则是用描金绘制的梅、兰、竹、菊等四时花卉。作品整体雍容华贵、大气磅礴，无论是从正面看还是背面看都极具艺术感染力。这些罗汉的形象、姿态、表情都各不相同，上方都有乾隆御笔题诗和红漆印章三枚，显示出制作者高超的工艺水平和乾隆对这一工艺品的喜爱。
观花 / 生命意象
观花、画花、咏花是文人居于园林的日常。中国文人借花寓情，把对生命的理解倾注于花园，也把这些意象写于诗中、绘于卷上。在“观花”单元中，我们能看到陈洪绶、石涛等中国名家画的红莲、墨荷，还能看到乾隆花园的花窗。而在西方，花园同样受到人们的喜爱。漫步展厅，紫藤萝的垂帘随风飘动，紫藤萝花瓣点缀于地面，让人仿佛远远便能闻到繁花的芳香。巴洛克风格的十二月花令与中国的五彩十二月花卉图题诗句杯相映成趣。远远望去，一片花团锦簇、争奇斗艳。
其中，最亮眼的便是印象派画家莫奈的几件代表作品。《睡莲》系列捕捉了不同时间的光影变化，表现出波光粼粼的水面不断延伸的视觉效果，几朵睡莲点缀其中，让画面似真似幻、静谧柔美，与中国艺术中“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诗词意境有异曲同工之妙。展厅中，莫奈的肖像与旁边的《弘历观荷抚琴图》更是以中西碰撞的形式引人注目，睡莲与荷花相得益彰，开启了一场跨时空的对话。
畅音 / 音景交融
园林不仅可以看，还可以听。在法国的凡尔赛宫，路易十四曾举办过大型游园盛会。华丽的水剧场和音乐喷泉为园林增添了音画一体的层次感，由此衍生的诸多著名戏剧更是影响深远、历久弥新。直至当下，凡尔赛宫的花园依旧经常举办喷泉表演。在灯光的映衬下，喷泉在古典乐的伴奏中变幻形态，加之夜空的烟花，为观众带来一场场视听盛宴。
在中国园林，文人抚琴奏曲，以琴瑟之音陪伴流觞曲水，与雨打芭蕉、风过竹林的自然之声交织齐鸣。明清时期，人们还将园林与戏台相融合，将《西厢记》《牡丹亭》等戏曲演绎于园林，丰富了游园的意趣。在乾隆花园最北端，有一处倦勤斋小戏台，本次展览以虚实结合的现代设计手法将这一戏台进行了重构，增强了展厅的时空错位感。在戏台背后，观众还能听到《牡丹亭》中《惊梦》一出的昆曲录音。曲声响起，观众仿佛穿越时空，置身于百年前的游园之梦中。
乐林泉 / 跨越时空的理想
一方园林，一曲诗歌，园林中的山、花、水构成了中外艺术的永恒诗意，与人们的心灵共振共生。通过本次展览，中西园林的发展史以视听结合、虚实相映的形式呈现在观众眼前。本次展览的主题取自展品《皋涂精舍图轴》中乾隆亲题的“乐林泉”。“林泉”蕴含了中国古人对自然山水的诗意表达，园林则浓缩了人类对自然山水的美好创想。乐于林泉，正是人们在园林中寄托的栖居追求。从古到今，园林始终回应着人类对精神栖居的诉求，它既是物理空间的营造，也是文化基因与时代精神的镜像与折射。当代的林泉之乐，观照着人们共通的理想生活和精神世界，与那穿越时空的自然之声一起沁润着人们的内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