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西里·康定斯基1925年创作的《黄红蓝》。1976年由妮娜·康定斯基女士捐赠给法国蓬皮杜中心,现藏于法国国立现代美术馆。
瓦西里·康定斯基是20世纪著名的艺术家及美学理论家,他创立的“抽象绘画”概念不仅推动了20世纪及21世纪的艺术发展,也深刻影响了诸多艺术家的实践以及对现代主义的认知。他的著作《论艺术的精神》《关于形式的问题》等至今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是抽象艺术中的开创理论及经久不衰的经典。对他而言,绘画是用点、面、线、色彩传达精神和情感,与观众共同激起内心与精神的震荡,而他的联觉通感能力让他能“听到”颜色,并用“看到”的线条和颜色来呈现声音,他将绘画作品看作一种视觉音响,是一种内心情感的扩容器。
日前,上海西岸美术馆与法国蓬皮杜中心合作呈现了纪念康定斯基诞辰155周年大展,这不仅是康定斯基于中国的首次大展,亦是迄今为止在亚洲境内最具规模的回顾展,诸多首次亮相的作品为观众全面展现了这位20世纪艺术大师里程碑式的创作生涯。
传奇的艺术人生
本次展览的策展人、康定斯基研究学者安格拉·兰佩(Angela
Lampe)介绍,此次展览汇集蓬皮杜中心的重磅馆藏,包括从艺术家遗孀妮娜·康定斯基(Nina
Kandinsky)对蓬皮杜中心的慷慨捐赠中臻选出的数百份画作、手稿、版画作品。展览分为5个板块:“初始:技艺研习”,是康定斯基在慕尼黑初习绘画的时期;“穆瑙:抽象的突破”,是他建立“蓝骑士”并转向抽象的时期;“俄罗斯:间奏岁月”,展出了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返回祖国之后的创作;“包豪斯:理论年代”,是他最多产的时期;“巴黎:成熟时期”,则是他人生最后的时光。5个板块涵盖了康定斯基从早年创作、走向抽象到成熟等不同阶段的作品,完整再现了他的传奇人生。
康定斯基出生于俄罗斯,早年学习法律和经济学专业并在大学任教。30岁时,受到莫奈画作的启发,他辞去教职,前往德国慕尼黑学习艺术,为日后的抽象创作打下坚实基础。从1904年起,康定斯基频繁游历欧洲各地,也曾远抵突尼斯,后来他被德国穆瑙小镇如画的风景和当地民间艺术所吸引,在此创作了大量写生。大自然丰富的色彩、群山变幻的光影给了康定斯基灵感,他开始逐渐脱离具象元素,转而使用简单的形状,形成自己的抽象风格,全新艺术表现形式开始诞生。
关于康定斯基的抽象探索,还有一则有趣的轶事。一个平淡的午后,康定斯基正在工作室里创作,无意中,他瞥见一幅从没见过的画,凝视了许久后,他才反应过来,原来那是自己的作品,只是被挂反了。这一偶然的凝视,意义非凡。倒置的画使得画中的“主体”无从辨认,但他忽然意识到,颜色和形状本身有其“难以形容的美丽”。于是,他决定打破经典的图形代表系统,将形式和色彩独立出来。
1914年至1917年,康定斯基不得不因战争返回家乡并暂时停止了油画创作。1922年夏,康定斯基正式到德国魏玛的包豪斯学院任教,出任壁画工作坊导师。他越来越多地将构图解析的理论在绘画当中实践,那个时期的作品轮廓分外分明,因此在魏玛这一时期被称为“冷静时期”。
1933年12月,康定斯基移居法国,被巴黎的艺术氛围所环绕,他的创作风格由包豪斯后期的严肃变为令人愉悦的欢快形式。他发展出一种新样式,将严谨的构成主义几何学表达和法国超现实主义画家开创的生物形态幻想融合在一起。
抽象艺术思想先驱
康定斯基在自述中描述了烙印在自己生命中的两件事,如何彻底动摇了对自我存在的认知。
“一是在莫斯科的法国印象派大展中莫奈的《干草堆》;另一则是剧院中上演的瓦格纳歌剧《罗恩格林》。直到那时我都还只懂写实主义艺术……只有一件事是清楚的,调色盘可以调出一种我从未体会过的力量,一种我从未梦想过的事物……虽然我不懂,但主题为绘画之基本观念已经遭到质疑了……另一方面,《罗恩格林》似乎是我心目中莫斯科的完整实践。小提琴、低音部,尤其是管乐,体现了命运中的岑中事件。我所有的色彩顿时都在眼前融混了,狂野疯狂的线条自己在我面前画了起来。我不敢用很多字来告诉我自己,瓦格纳是用音乐画出‘我的时间’。但我又很清楚艺术通常比呈现在我眼前的更有力量。我无法发展这种力量,甚至追求不到这种力量,这种断绝格外令人痛苦。”
1896年,29岁的法学教授康定斯基,在克劳德·莫奈(Claude
Monet)的名作《干草堆》系列面前久久驻足,被深深撼动。他忽然意识到,绚丽的色彩竟可以从物体中被解放出来。对他而言,这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奇迹”。一场莫奈的展览,就这样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不久后,康定斯基决定放弃前途无量的法学教授教职,去慕尼黑追逐艺术之梦。
1910年前后,是西方现代艺术革命的时代,法国“立体主义”运动正如火如荼,意大利“未来主义”正风起云涌。康定斯基保持着一贯的专注与冷静,闭起门来,写作他最著名的艺术著作《论艺术的精神》。他在书中表示:艺术从此不该仅仅描绘眼前现实,而在于精神与内在的影响,客观物象损害了绘画,抽象绘画是无物象的表达形式,它比有物象的画更广阔,更自由,更富内容。
《论艺术的精神》首先提到的理论是“金字塔”理论,康定斯基认为艺术就像一个如同金字塔般的三角形,金字塔的底和顶分别占据着艺术的两个对立面,即客观现实和内在精神。金字塔的底端是大众普遍能够认知的客观实在,它代表具象艺术。金字塔顶端代表精神实质,它是艺术家的心声,是抽象艺术的根源。康定斯基认为,艺术的实质在于精神,艺术家只有真切地感受到金字塔顶端所含有的内在精神,才能够创作出更感人的作品。
他更为著名的是“联觉(知觉混合)”理论,从音乐性的角度来诠释他的抽象艺术。当他看到颜色,他觉得自己也同时听到了音乐,所以他说,“色彩是琴键,眼睛是琴锤,心灵则是钢琴的琴弦。而画家则是弹琴的手指,引发心灵的震颤。”
康定斯基描述自己脑海中的场景:“淡蓝色像一支长笛,深蓝色好似一把大提琴,最深的蓝色是一架教堂里的风琴,纯绿色表现为小提琴的中音,代表最宁静的颜色;白色带来了深沉的寂寥,如同音乐中倏然打新旋律的停顿;黑色仿佛是音乐中结束性的停顿,留下一片毫无希望的沉寂;红色像是乐队中的小号,嘹亮而清脆,给人以力量和决心;偏冷而鲜明的红色弹奏出小提琴悠扬的曲调;橙色宛如教堂的钟声;紫色却带有病态和衰败地发出木管乐器低沉的音调……”
康定斯基于1921年接受德国包豪斯学院邀请离开莫斯科,在包豪斯期间,他进一步撰写了《形式问题》《具体艺术》《点、线、面》等有关抽象艺术的文章和著作。他认为,抽象绘画是点、线、面的有机结合,每一个点都会产生两种音律变化,一种是点本身,一种是点的位置。点又构成了线,直线是低声的喃喃细语,而随着线角度的变化,音律也会产生变换。线的宽度可以表示乐器的高低音,线的锐度可以表示声音的强弱,线的组合方式可以表现音调的变化。线的运动轨迹又组成了面,面的声响可以比喻为一个音乐片段,点和线的结合构成了面的回响。
晚年的中国情结
在此次展览的最后一部分,展出了康定斯基收藏的中国艺术杂志。另外,还有5尊中国古代青铜器与康定斯基的晚年画作一同展出。这是此次展览与上海博物馆达成的合作,借得5件商晚期至西周期间的中国古代青铜器展品进行展出。中国古代簋、卣、甗等青铜器与西方现代艺术抽象先驱的杰作汇集一堂,仿佛一场跨越人类文明3000年的碰撞。
这部分展示了东亚艺术与文化对康定斯基的影响,并首次展出其收藏的中国艺术品以及与中国相关的出版物,从20世纪初期的中国画稿到中国哲学、小说、古董、建筑以及历史读物,涵盖中国文化的多个维度。康定斯基晚年定居巴黎时,他对中国艺术尤其是古代青铜器的热爱,从其收藏的《中国古代青铜器》和《周、秦、汉代青铜器展览——中国青铜器注释》读物中可见一斑。
“康定斯基对东亚的兴趣,可以追溯到他艺术生涯的开端。当时他正为一家俄国杂志撰写关于慕尼黑生活的专栏。他提到了一次难忘的看展经历,其中关于日本和东亚的艺术品引起了他的浓厚兴趣,这部分展览同时展出了日本艺术,及12世纪以来中国的绘画和雕塑。在康定斯基的藏书中,有许多关于中国文化的出版物。无论是在包豪斯时期,还是巴黎时期,他对中国文化的兴趣始终不衰。在他生命的最后阶段,他对中国古代青铜器尤为重视。他晚年作品偏青灰色调,细节更加精细,讲究结构化,可以明显看出青铜器对他的影响。”安格拉·兰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