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年秋季举行的一场书画拍卖活动上，一幅标注为“林散之作品”的书画拍品引起我的注意。作品尺寸65×34厘米，拍前估价3万—5万元。有点奇怪了，当代草圣的大作，虽只有2平尺，也不至于是此价，更不至于出现最终流拍的结局。
该画（见图）为竖式小品，一株苍辣梅干立于纸上，旁边伴有几根细枝，开满了梅花，彰显生机。右下方是行书题跋，正文是：最爱先生亦姓梅，梅花与子共天才。青峰白雪年年与，留取精神纸上来。款为“寄樵同志嘱题梅花，索成十四字博粲。林散之于白下”，并钤有两印：散之私印、常年。这里顺便说下，跋文中的“年年”二字误写成了“平平”二字，后在尾部作了补正。
这幅画是否为散之老人所作？此字是否为散之亲题？作品作于什么年代？搞清这些问题，自然就会释解此作拍卖的疑惑了。
林老先生为书坛一代宗师，但其画师承黄宾虹，同样成就斐然，一生作画无数，多以山水存世，其他为数较少。当然他也画梅，只是风格与此画迥异。林老之梅，洒脱率性，润枯兼融，而此梅花属传统工整一路，用笔娴熟，益见功底。明眼人即可断出，此梅并非出自林老之手。
毋庸置疑，此画当系上乘之作，究竟何人所绘？我们不妨对画中的一首诗予以剖析。从第一句可知晓，画作者姓梅，第二句判断出，父子二人都喜画梅或都有成就。这两句为我们确定作者而大大缩小了范围。第三句中的“青峰白雪”虽是引用之语，但诗中无需作更多的延伸，显然在这里是别有用意了。至此，“梅雪峰”三字凸现。
梅雪峰（1888—1968），名其藻，字鉴衡，号雪峰、梅其藻，安徽宿州人，著名书画家、篆刻家，“安徽五老”之一，以墨梅为课，饮誉中外，与其子梅纯一有“二梅”盛名。
作品上款题名“寄樵”，当为安庆胡寄樵，此乃林老门生，确然可信。又，这些字笔锋翻转，墨色淋漓，瘦辣遒健，浑然天成，笔法、墨法、线条、间架等，都与林老法书相吻合，断为林字更是必然的。
拍卖公司为印证此作的真实，特附上说明：寄樵，祖籍安徽绩溪，1937年11月生于安庆。幼承庭训，先后师事林散之、陈大羽、高二适诸先生。为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国家文物出境鉴定安徽站鉴定员、安庆市博物馆名誉馆长、考古研究员。
当然了，有上款的未必就是真迹，这一点大家很容易理解，只是增添一份可信度而已，关键还是看作品本身。二十年前，在合肥就发现了一幅林老的山水画，同样也有“寄樵”上款，父亲看后，说道：“从画到字，全假！”
题款中的“白下”，系南京的古称，很显然，此字是在南京书写。书家在创作时尤其落款上，虽有多种形式，仍不失自己的特色，不同时期有不同的风格。“林散之于白下”这种款，在林老作品中不多见，但不能否认其客观性，或许，它将为林氏书法之研究提供一则有价值的信息。
梅先生作品，我见之不多，经比对分析，疑为上世纪60年代中期所作，只是未署名及时间，殊惜。从字的用笔和风格来看，林先生的题字初定在上世纪60年代后期至七十叟、散之、散耳等，70年代多用散耳之名。从用印来看，此印大多集中于70年代初。当然了，这些并不能完全说明问题，重要的是“同志”二字的出现，又给予了一种提示。我的父亲胡寄樵1966年师从林老，在那个年代里大家习惯称呼同志，无论是书画作品还是信札，林老通常写上“寄樵同志”。1973年之后在称谓上发生了明显变化，“大弟”“学弟”“世弟”取代了“同志”，这也反映了二人之间的至深情感。基于此，我认定此款题于上世纪70年代初期。
也许有人会说，1973年之前林老住在和县乌江，并不在南京，这是否与“白下”之说相矛盾呢？其实不然。在那几年期间，林老每年都回南京小住几次，1971年我就随父亲在南京见过林老。无论是常住还是暂住，林老都会提笔作书的。
此作书画合璧，堪为精品。以前我从未见到过，也未听父亲说过。很可能是当年父亲替朋友请林老题字，亦或是将此画赠送给了好友。另，关于梅、林二老是否有交往，我请教《林散之年谱》作者邵川先生，得到的答复是，尚未发现二人交往的任何资料。
最后再说下拍卖一事，卖家恐怕不知此作真相，拍卖公司也只是简单标注，可能给欲购者造成了某些误解——既然画不是散之所作，那字也就不一定会真了。倘若此作品当初有个说明，或者是进行下一次拍卖，相信都会是另外一种结果。
